劉志鳳眼睛瞪大了些，林謙說出來的，都是些幻想。可對於劉志鳳來說，有些事情，她是真正體會過的。

林謙繼續道：“我不是說身邊的人都是這麽想的，但一百個人裏，覺得女人當媳婦就是為了伺候人的，怎麽也有九十九個。這還僅僅是對她的態度。而是否對女孩好，出嫁後婆家能不能當媳婦是個人，這些都是概率的問題。如果命好進了好人家，一輩子順風順水，如果遇人不淑，什麽結果你比我清楚。你覺得，是把女兒培養好，讓她有能力去選擇自己的幸福更好，還是給她畫一條看上去簡單不費勁又跟其他人一樣的路，讓她日子過的是否好全憑人品。”

劉志鳳只有一個女兒相依為命，如果說她在乎什麽，那就是這麽一個女兒了。

不得不說，林謙說的一字一句，都刺在了劉志鳳的心底。

“話再說回來，拋開男女不談，不論家裏的孩子未來志向是什麽。是走仕途還是經商，還是回家種地，去念書好歹能給她一條路。如果不去念書，她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得付出好幾倍的辛苦。這些，還是你自己想想吧。”

當年，劉志鳳的父親不想讓她念書，林謙爺爺還過來勸過。可惜沒用。現如今，劉志鳳不想讓女兒念書，林謙也過來勸一勸。不管是否有用，好歹話說到了。至少以後若是劉志鳳真的不讓女兒去念書，讓女兒的未來步了她的後塵，林謙至少不會後悔當初沒勸一勸劉志鳳。

該說的都說了，林謙不再多留離開了。劉志鳳抱著女兒，想了很久。

回家了，兩個娃娃正在一塊玩太空沙，用模具做出各種各樣的形狀，玩的不亦樂乎。

小小的孩子玩在一起，還瞧不出什麽分別。

林謙想起來，當初還在工作的時候，有個女同事接到父母電話後的吐槽。林謙印象特別深，那個女同事帶著滿臉的委屈訴說，她家裏二女一子，小時候去趕集，母親買了三個餡餅，兩個素的一個肉的。那個最貴的餡餅，是兒子才能享受的。

當然，父母都沒有，只有孩子才能吃到，可這樣的區別對待，是她心裏的一道疤。等長大以後，她明明在城市中工作很好，只是沒找到合適的男朋友，父母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是帶著命令的語氣要求她辭去工作回家鄉跟他們看好的一個男人結婚。

不論她有多優秀，沒有出嫁這一點，就能否定她所有的努力，然後試圖以愛的名義摧毀她。

當初聽到這個故事，林謙只是個旁觀者，再怎麽同情，也只是個路人，甚至這個故事聽完了，也就忘記了。

可眼下他作為一個父親，看著年齡尚小的小閨女，根本不能想象她長大後面臨成人世界的不公與殘忍會是什麽樣。

如果笑笑在這裏長大，林謙甚至不能確定，她是否能夠遇到一個尊重她、心疼她的丈夫。

笑笑不能平庸，加上她得天獨厚的頭腦，她可以飛的很高很遠。

當然，元清也是一樣。

無論他未來是喜歡男人還是女人，又或者想要一個人一輩子。他是要去當兵，還是要去經商，他們作為父親，都會最大程度的幫助他們。

林謙走過去，蹲在兩個孩子的身邊，瞧著他們玩。

林謙發現，他們在用太空沙搭建一個小城堡。

林謙笑問：“城堡裏有爸爸的屋子嗎？”

笑笑指著城堡左面的兩個窗戶道：“這個是爸爸的，這個是另一個爸爸的，這樣你們就不用住一個屋子了。”

天真的笑笑，真的認為是家裏房間太少了，所以兩個爸爸才會住在一起。

林謙掩面扶額，又不好辜負了倆孩子的一片好意：“笑笑想的這麽全面。”

兩天以後，迷霧依舊沒有散去。教育局那邊得到了村裏頭所有家長的消息，那邊也做了數據統計，確定了一下屆時入學的學生。

林謙猶豫再三，再一次問了笑笑的意思。

這樣讓一個孩子做決定，其實還是有些難為小笑笑的。

笑笑撐著小下巴，想了半晌，才道：“會像電視裏那樣，有能在家待很長時間的寒暑假嗎？”

林謙點頭。

笑笑道：“那我想去了，可我會想爸爸。”

林謙是真的有了讓笑笑去上學的心。笑笑有這個能力去學，學習未必就給不了她快樂的童年，因為她本身就挺喜歡學習的。

過早的學習，也許會讓她更早的成熟，但盡快獲取更多的知識，對於她來說，利大於弊。

林謙道：“我會給你帶一部手機，以後想爸爸和哥哥了，就打電話回來，好嗎？”

笑笑點頭：“那我去上學。”

當天晚上，家裏再一次開會。林謙跟笑笑都是站在同意的一方，爺爺完全反對。小元清沒有投票權，全家的目光都放在何陽軒的身上了。

何陽軒將笑笑抱過來，舉起笑笑的小手對爺爺道：“孩子自己的想法，咱得尊重不是？”

“這麽大的孩子能懂什麽？上學是什麽都弄不明白。真要去上學被人欺負了身邊連個大人都沒有，你們就這麽忍心？”爺爺還是持有反對意見。

林謙道：“笑笑不能當兩歲孩子看，她這麽聰明，六七歲孩子學的東西她都能學會。讓我跟文軒教確實耽誤她了。再說現在這世道，提早去上學適應一下也挺好。咱家不是沒那個條件，學校那邊也讓孩子帶東西去上學。咱們多給帶點好吃的唄。再說，您不也想看著笑笑出息嗎？

笑笑是頭腦變異，人很聰明。爺爺當然清楚這一點，可放任孩子走那麽遠，一走還是一星期，這當老人的心裏頭能好受才奇怪了。

眼瞧著說不過兩個孫子，爺爺冷笑一聲：“行行行，就你們給孩子想得多了是吧！豆大的孩子讓她去上學，也不知道心疼！你們要送去就送去！孩子是你們的，真要是吃苦受罪了，你們也別後悔！”

爺爺是生氣了，林謙跟何陽軒對視一眼，這件事還是要慢慢來。

家裏這裏可以慢慢來，可外面的大霧不散，這是個問題。

本以為今年化雪早，能夠多收些糧食，眼下大霧彌漫，別說是種地，時間長了人還能不能生存都是兩說。霧還不知道是否有毒，而有大霧隔著，陽光灑不進來，人太久照射不到陽光，也是要命的。

政府那邊也在嘗試各種辦法。這場大霧幾乎籠罩了整個東北，嘗試人工幹預天氣，刮起風來將霧吹走，可起到的作用只能是杯水車薪。

大霧足足持續了一個月。就在政府開始考慮將東北民眾大規模遷移的時候，迷霧終於淡下去了。

三月初，迷霧一連三天，逐漸淡化下去。

提心吊膽了整整一個月的人們，終於又看見太陽了。

早晨起來，溫暖的陽光灑進來。

林謙伸手擋了一下，翻身腿搭在身邊的何陽軒身上，嘟囔一句怎麽窗簾沒拉。

何陽軒比他還困，皺著眉打算拉著被子蓋住二人繼續睡。

忽然，林謙好像明白了，猛然坐起身回頭，陽光照在身上，那般溫暖。

搖搖頭清醒些，林謙下地走到窗前，瞧著久違的太陽，揉了揉眼睛。

迷霧的一個月，不知不覺間，大地已經恢覆了綠色生機。林謙家的圍墻較高，村裏雖說看不見，但遠處的山還看得清。

打開窗戶，吸一口新鮮的空氣，從未覺得空氣還這般舒爽。

“別睡了，起來看看，太陽出來了。”林謙回頭去拉何陽軒。

太陽出來了，溫度照比下霧的時候又高了些。站在院子裏甚至能聽得見村子裏其他人的歡笑聲。

二人將牲口都餵了，爺爺催著他們去地裏看看，若是條件準許，就趕快把地種了。

大霧的時間裏，一家人都沒怎麽出門，這會兒好容易大霧散去，一家人也沒開車，步行去地裏看看，就當踏青了。

小元清在家裏頭悶了一個月，出了門就開始撒歡，遠遠的跑在前面，弄得兩個爸爸只能加快了步子，免得他跑的太遠，去年的這個時候，笑笑走路還不穩，所以雖說對春天有個概念，但並不熟悉。

出門，就仿佛頭一次見這世界一般。

剛出村口，小元清在那邊順著村口的柳樹往上爬。何陽軒手忙腳亂的將他摘下來，照他屁股拍了兩下。

笑笑蹲在路邊，看著一株剛冒頭的小草。

“爸爸，”笑笑伸手拉拉林謙的褲腳，“是不是到秋天他們就死了？”

林謙蹲下身子，想想道：“也不能這麽說。像這樣的雜草，只要根還在，落葉以後，來年還會在一樣的位置再發芽，他們的生命不應該用秋天落葉來算。對他們來說，落葉更像是睡覺。春天醒來，發芽，夏天開花，秋天落葉，冬天睡覺。”

“樹也是一樣嗎？”

林謙點點頭。

“那人呢？”笑笑問：“像太爺爺一樣，他會變成小孩嗎？”

“動物跟植物是不一樣的。”小孩子的眼睛幹凈而又單純，往往問出來的問題讓人有些難以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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